母亲节 | 安•斯沃尔【波兰】：昼与夜她都在我心中……
母亲，是一个深埋于人类血脉中温柔而坚定的词汇，一种沉淀在日常生活中平凡而厚重的爱。在这个感恩母亲的节日，为各位读者朋友送上波兰女诗人安娜·斯沃尔的组诗《关于我父亲和母亲的诗》中书写母亲的诗歌。现实主义的手法与真挚深沉的情感赋予了文字以打动人心的力量，诗人所吟咏的苦难与对母亲的爱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眼前浮现出那个动荡年代中的母亲形象。
尹舒羿当母亲在奥斯特罗文卡城
教堂街上行走时，
那些犹太老妇们
禁不住啧啧称羡:
这是个天使。
她在诗琴演唱团
唱女高音。
英俊的拉琴斯基先生
想娶她为妻。她解除了
婚约。
他绝望了。
老天爷会为我惩罚你的。
上帝真的惩罚了她。
她嫁给了一个疯子。
华沙的大街小巷
滚动着济贫餐车的轱辘。
穷人们排着队，
站在华沙街头
为他们点燃的篝火旁
取暖。
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
母亲戴上头巾，
遮住脸，到街上
去排队领
穷人汤。
母亲惟恐
让门房的老婆看见。
毕竟母亲是
一位艺术家的妻子。
夜里
母亲打开一只箱子，取出
那双丝质结婚拖鞋。
然后用墨水
久久地涂抹着它们。
一大早
她穿着那双拖鞋
上街去排队
领面包。
气温十度。
她在街上站了
三个小时。
他们发给每人
四分之一条面包。
许多年来第一次
我听到她唱歌
在她外孙女的床边。
她唱着，斯塔夏小姐，
年轻的女高音，奥斯特罗文卡城的
美人儿，嫁给了
一个疯子。
我饿得头晕目眩，
这孩子苍白如纸——
当我们走在街上时
母亲对父亲说。
——那就给我们每人买块夹心糖吧，
——父亲说。
——我没有钱，
——母亲说。
她还是给我们每人买了块夹心糖。
——不管怎样，它会给你们力量，
——母亲说。
我们三人
都笑了。
我们品尝着。三座天堂融化
在我们嘴里。
拂晓时分
我们蹑手蹑脚地离开。
父亲提着画架
和三幅画，母亲
一只箱子和外祖母传下的
鸭绒被，我
一口锅和一只茶壶。
我们将所有这些装上大车，快快快，
别让门房看见。
父亲
拉着车，快快快，
母亲在后面推，快快快，
我也推着，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
别让门房看见。
我们欠着
半年的房租。
在母亲死去的那天
她来
向我道别。
深夜我听见
她的脚步声接近我的床，
一步
又一步。她在我头旁
站定。
我说：妈咪，
别出现，妈咪，
我的心会因恐惧
而破裂。
除了道别
我什么
也没说出。
直到母亲死后，
我才惊奇地发现
我们并不是
一个人。
可又恰恰在那时，
比任何时候都更明显，
我们变成了
一个人。
她那活生生的死亡
长久地
存于我活生生的血肉里。
昼与夜她都在我心中，
我在内心感觉到
她，像个孩子。
她的死将继续在我心中
直到永远。
作者简介
安娜·斯沃尔 ( Anna Swir，1909-1984) ，波兰女诗人，出生于华沙一个艺术家家庭，童年在极度贫困中度过。在大学她攻读中世纪和巴洛克时期波兰文学，三十年代开始发表诗歌。二战中她加入秘密抵抗组织，在1944年华沙起义中做战地护士，1945年后一直生活在克拉科夫。
斯沃尔从小迷恋艺术，尤其是诗歌，她的创作经历了由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的转变。二战后，根据切身经历，斯沃尔写出了描写战争的诗集《修筑街垒》。晚年她创作了许多直抒胸臆的情诗，诗集《快乐一如狗的尾巴》便是其中代表。旅居美国的波兰著名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极为欣赏女诗人的才华，在他编选的世界诗选《明亮事物之书》中收有斯沃尔十一首诗，远超一些声名卓著的诗人。原载于《世界文学》199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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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尹舒羿
配图：言叶
版式：宥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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