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法官的修炼，从铸造一颗刀枪不入的心开始

人是情感动物，有喜怒哀乐、爱憎褒贬，法官其实也是普通人，只是职业性质决定了他们的日常是以一颗理智中立的心，听世间悲欢，辨真相谎言。工作中的他们始终将情绪与感受深藏，待夜幕落下，他们将法袍褪去，坐在寂静的办公室中撰文理卷之余，回想起近期的所见所闻，常会顿生一番感悟，不吐不快，这就是《法庭•五味瓶》栏目的由来。

本号正陆续推出《法庭•五味瓶》系列文章，为您讲述鲜为人知的法官办案故事，以细致笔墨描绘心路历程，带您体验法院人的甜酸苦辣咸。

蒋  璟

无锡中院刑事审判第一庭副庭长

一级法官

刑事法官的修炼

从铸造一颗刀枪不入的心开始

刑法是其他部门法的保障法，是法律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意味着，进入刑事程序的案件往往都是其他部门法所规制不能的极端恶劣行为。有人说，打开厚厚的刑事案件卷宗，可以在短时间内相对集中地一窥我们所处社会中那些“隐蔽的角落”，而这些案件中的细节是长期身处光明之中的人们难以生理适应的。

对那些不但要接触案件，更要身处其中，深挖线索、关联，直至戳破迷雾、直达真相的刑事法官们来说，坚定的理想信念和稳固的心理防线是确保长期身处迷雾之中的他们不受侵蚀不被影响的关键。

面对案件中的伦理道德体系崩塌，小心翼翼地避免习以为常后的思维降格。在某些特定类型的案件中，伦理道德体系的崩塌非常彻底，故意杀人案件中家人间可以出轨背叛、夫妻相杀、晚辈弑杀长辈；组织容留卖淫案件中男友可以唆使女友卖淫；贩毒案件中女毒贩可以刻意通过怀孕哺乳和幼儿抚养对抗刑罚执行等等。可以说，闻者无不感慨毫无下限， 三观“毁尽”。我刚入法院工作不久，就作为书记员跟了一个儿子弑父伤母的恶性案件，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被害人的亲属还给被告人求情，作记录的我在短短两小时内受到了特别严重的思想冲击，一度怀疑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后来也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从其中走出来。

面对案卷图文带来的视觉冲击，咬紧牙关克服与生俱来的恐惧和厌恶。部分刑事案件中，血腥暴力场面较多，如杀人后分尸碎尸，以特别残忍的手段致人重伤死亡，交通肇事案件大型车辆碾压伤者等等，但出于办案需要，又不得不认真仔细研究案卷中的现场勘查笔录和死因鉴定意见，以准确认定当时的现场情况和死者的死亡原因。这就要求法官必须要一张张地反复比对那些本应打上马赛克的限制级图片，也就难怪每次打开卷宗前大家都喜欢深吸一口气了。我常常打趣年轻同事，要提早准备好一个垃圾桶放在旁边，省得要吐的时候还得冲去厕所。其实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刚办案时，我审查了一个有20多处刀伤的死因鉴定意见，几乎是强忍着生理不适和剧烈抵触把相关照片逐一看完。但后来的两天，别说是肉了，什么菜都吃不下看不得，只能以面包和饼干充饥。

面对部分当事人的不当言行，坚守本心和理性中立的裁判态度。刑事案件中当事人及其家属往往也受到了来自案件和预计后果的不小冲击，难免会言语过激、行动失常，做出各种试图影响诉讼的行为。撒谎耍泼、赌咒发誓、谩骂辱骂、人身攻击等时有发生，这时过硬的心理素质也非常重要。只要认定自己做的正确的判断、合法的裁判，那就“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吧。既要避免因当事人过激言行影响到自己的心态，从而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或愤怒难平、失落沮丧的情绪中，更要避免因此影响判断力。我在处理一起因民间纠纷引发的故意伤害案件时，曾组织双方进行调解，落笔签字的前一刻，被告人家属突然反悔，要求在原已经协商好的赔偿金基础上再降三万。面对被告人家属这种不诚信的极限施压行为，被害人家属情绪明显失控、即将爆发。对此也很不忿的我，见状赶忙调整情绪、安抚被害人家属，同时从双方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出发做了最后一次努力，告知被告人家属调解的效力、承诺的可贵以及相应的法律后果。思索片刻后，被告人家属撤回了此前的言论，表示愿意按照原协议赔偿。在再次充分告知被害人家属权利义务和可能后果的基础上，我尊重被害人家属的选择，组织完成了该次调解，并依法对涉案被告人进行了从宽处理。